致老榆树：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张鸥

　　

《致老榆树：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散文）
张鸥

　　老榆树在的时候，树就是树。一棵孱弱的小苗苗在门口的瓦砾碎石里冒着一抹绿。两指轻轻一掐就能折断它，我没舍得。
　　老榆树不在了，油锯“咝咝”后剩个磨盘大树墩，裸漏粗粗细细的根须牵绊着我的心。树即是人，它陪我，我陪它，二十多年了。
　　我有着交往的惶恐感，习惯了一个动作“抱胛”，一方面出于逃避外来的困扰，一方面保护安定自己的焦灼。我知道，那是一种不可言诉的孤独。
　　我更习惯了“抱胛”在榆树下。周边只有这一棵榆树，它笔杆粗到指头粗，再到锄杠粗，粗到我搂不过来，树影跟着日头游走，罩着我。一人，一树，宁静致远的感觉蒙上来。人无语，树无言，同立于缥缈中。我想念，我的老榆树。
　　榆树在我们这里随处可见，好活，耐旱，抗风雨。司空见惯的普遍，不显得怎么名贵。我家门口的不一样，“它是我的”，就像是千百人中能够进我眼入我心的人一样，我把特殊的情感给了它。
　　老榆树的根已然盘结扎生于我的心底。它倒下离去，抽空我，抽疼我，我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心中有了“坑”，思念填也填不满，哪怕是以后的岁月再如何累积，它已不再，我的情怀亦已不再。
　　爱过知情重，醉后知酒浓。难过的时候是，半醉半醒的悠念，缠缠，绕绕，打了结。我和老榆树的故事如同片片榆钱儿雨中飘落，带着土腥味儿，带着泥点儿，在某个心跳的时刻起舞。
　　往事如烟，甜的苦的，与榆片段我都记得。
　　榆树苗子是我坚持留下的。长的地方偏巧不巧是圈墙边。我说它是“护卫”墙不被来往的车辆撞了，生的好。我爸起猪粪，干活儿碍手，叽歪着想砍了。我耍着脾气留住。
　　后来，我一犯“倔”，我妈就骂我“榆木脑袋”，一根筋，不开窍。我终还是学不来“随的方就的圆”，像榆木样的，质坚韧，难解难伐难驾驭。褒贬由人，我深知，留我身边的人或许也佩服我的执着和热忱吧。有点自夸了。
　　某日听挚友玖哥解字，“佐”“佑”的暗含意思。佩服之余，想着争取做个能“佐”能“佑”的人。“佐上佑下，佐老佑少”…活给自己！手是干活儿用的，拿针是我，拿笔是我，日间喧嚣我笑，夜间恬淡我还笑。
　　挚友之间是坦荡磊落的。他的话引我感慨，是因我由此想起走过的路。又连带说到我的老榆树。
　　那年喊我“姐”的小弟去外地治病。平日里把我儿子当亲外甥一般疼着，我也得以真心换真情。为给他一个鼓励，我拿起针线，决定给他做幅“十字绣”。
　　选图的时候，一眼相中《八骏图》。一则是弟弟属马。二则是我偏爱着一首诗。唐*杜甫的《房兵曹胡马诗》：“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我在认真地绣，眼睛累了，抬头望望老榆树。树尖高插云天，蓬勃盎然，心念间，愿我弟弟早日康复，气概依旧风骨依旧。及至他们归来，甚是欢悦。
　　说过的，我有股老榆树的傻韧劲儿，喜欢就喜欢到极致。有搬家的，结婚的，跟我感情亲近的，我都提早下手，做各种寓意的“十字绣”，夏坐榆树下，冬望榆树梢。
　　“天道酬勤”，“上善若水”，“幸福万年长”“家和万事兴”等等等等，我学到沉静，像榆树，不卑不亢微笑淡然。
　　我心还有梦，寻梦追梦才葆有一点点的纯粹与善良。止于唇边，留于指尖，我想着活成树的姿态。
　　晨起，拉开窗帘，风铃在转，榆树静立，枝条托着叶子叠次泛着光。远天透亮，我心透亮。
　　午睡后醒来，窗外有风吧？榆树叶子飘飘间，惊起休憩的鸟振翅而飞。哈，我也得精神精神，该干啥干啥了。
　　夜幕，我守候一屋，不孤单，榆树的轮廓在路灯下影影绰绰，它守护着我。
　　每次我回来，只要望见老榆树，就有踏实感，“到家了”。
　　恋家的人，总惺惺念念家的一草一木。不敢想象，离家的人归来，会不会有怅然？榆树下，守望，送别，目光不及拐角不收回。心照样牵牵挂挂，要不哪来那多絮絮叨叨的叮咛？比榆树叶子都多，亲情如此，友情如此，不然我是一言不发的。
　　谁把谁真的当真？谁又把谁牵念？我抱着榆树，想。
　　一程一风景，一段一陪伴，我的老榆树，剩了根，也生了根。在我此后的日子里。
　　昨夜，我梦见它，梦见曾经的青葱茂密，曾经温柔的陪伴和美好。聚念成一句“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它从未离开我，我确信。

天马湖畔（李文革）

越来越老辣了。形散神不散，语言更加凝练、深沉。点赞学习。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