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铜盆的故事

朱海明

                                        铜盆的故事
                                          朱海明
      1958年，我们抬头营二村有一位显赫一时的风云人物，党员杨巴儿妈，至今还活在我的记忆中。
      之所以叫杨巴儿妈，是因为她的大名鼎鼎的三儿子小名叫杨巴儿头（巴儿头是哈巴狗的俗称或曰昵称）大炼钢铁时，她负责收集散落民间的铜器。什么铜锁头铜脸盆铜火锅大门家具上的铜辅首铜挂件蛐蛐儿钌铞儿等等，凡是铜质的玩意儿，别想躲过她的佛眼。她长得本来就黑，脸色一沉更加可怕，谁要是隐匿铜器不上交，立马扣上个反对大炼钢铁反对大跃进的大帽子，不整死你才怪。所以一提起杨巴儿妈抬头营二村人人色变，连小孩儿也不敢哭闹。这不是虚构不是瞎编，确有其事确有其人，最晚在1968年我还见过这位党员杨巴儿妈，她已经不是当年叱咤风云凶相毕露的女魔头了，而是扶着拐杖呆若木鸡般默坐在北山家门前不知作何所思作何所想的垂垂老媪也。
      还有一位令人闻风丧胆连小孩子听了都不敢哭闹的人物——警察张景泰。比杨巴儿妈要厉害多了，全抬头营谁家孩子不听话气人了，一声“把你交给张景泰”立马就老实了。张景泰其人我见过，瘦高个儿，有点躬肩子（微微驼背）留平头，穿带红道道的蓝裤子，看着好像不是那么可怕。
      对了，1958年大炼钢铁搜铜器是个普遍现象，这件事就发生在我们家。党员杨巴儿妈带人到我尽收铜，其实我家的铜锁头铜钌铞儿铜秤盘和爹的铜酒壶早就交了，就剩两个铜脸盆了天天都在用。一个奶奶和我用，一个爹妈弟弟们用。他们先要奶奶的，奶奶说啥不给。杨巴儿妈和奶奶是同龄人，又是邻居一起下过地干过活儿关系不错所以发话不收了。可是另一个得交，气得妈，28岁的妈一甩手把铜盆摔到了院子里，咣当当山响啊(可能是生铜的)当时我目睹了全过程，好好害怕啊。
      2005年老姑朱兰英去世，另一个铜盆还在，睹物思人我想起了奶奶嚎啕大哭。给老姑送葬的路上我的额头磕出了血。送葬的邻居和开滦医院的医护人员代表说，朱兰英有这么个侄子，行了。
      我在52集电视剧《大耕耘》第13集里也安排了这个情节：
20.桃园村，街静悄悄。日 外
      一阵驴蹄声传来——
      卢昆赶着毛驴车走过来。车上装着各种铜器和废铁。
      马志中得意洋洋地坐在车帮上，叼着烟卷，轻轻晃动着大腿。
      车到高大明家门口。
      马志中：“停车，停车。”
      卢昆吆住毛驴。
      马志中跳下车，推开虚掩的院门进院，走到堂屋前：“有人吗，家里有人吗？”
      李婉茹额头上印着火罐印子走出来。
      马志中：“嫂子，咋的啦？”
      李婉茹：“没啥。”
      马志中：“我是来收铜的。”
      李婉茹：“家里的铜琐、铜酒壶 都交到队上了，哪还有铜？”
      马志中：“我记得你们家还有一只铜脸盆嘛，交出来吧。”
      李婉茹：“那是我的嫁妆，从太姥姥那辈儿传下来的，不能交。”
      马志中：“嫂子，你可是干部家属，不支持大炼钢铁啊！”
      李婉茹顶撞回应：“哪儿跟哪儿啊？说得上嘛。”
      马志中嘿嘿一笑：“对不起了嫂子。冲着我哥，不说别的了，你快把铜脸盆交出来。”
      李婉茹：“这——”
      马志中：“别磨蹭啦。要是等我进去拿，性质可就变了。”
      李婉茹：“你敢！”。
      马志中：“我可告诉你嫂子。连俱乐部的铜锣、铜镲，还有咱陈书记家的铜火锅，可是全都上交了。”
      李婉茹气的想要说话，话到嘴边又停住，一跺脚，扭转身进屋。
      马志中：“嫂子，你可快点。”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路岩走进来：“马副组长。”
      马志中一惊嘴上的烟掉下，回头：“哎呦，路作家。”
      路岩：“马志中，我都看见了，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马志中一笑，边拣掉在地上的烟：“一点也不过分。”
      路岩走上前：“我看你像小鬼子进庄，就差生夺硬抢了，何必呢！”
      马志中：“路作家，你还别说，为了收铜器，光华社，光辉社，都动用了民兵啦。”
      路岩：“小题大做。”
      路岩说罢转身进了西厢房，砰的关上门。
      马志中呸了一口，回转身——
      铜盆飞过来，哐的一声落在马志中脚边。
      马志中吓的一蹦，抬眼望去——
      李婉茹挺立门边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