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

三千笔墨绘你一

（投稿）变化
丰慧春

“孩子，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情愿替你去死，老天爷太不公平了，这么一个善良的孩子，他是惹谁了？”苏醒过来哭成泪人的美儿仰天长叹道。

美儿，如果光听这个名字，单从字面上理解你一定以为这是一位英俊潇洒的帅哥，错了，他是一位六十来岁又老又丑且身材矮小的老光棍，因为他的父母信天主教，所以给他起了这么一个洋味十足的名字。

他以前是常村人，五十岁那年被李寡妇招到我们村了，李寡妇四十岁时男人下矿给打死了，不得已女儿只好辍学，儿子正在读高三，因为有两个孩子需要抚养、读书，自己一个女人家根本就拉扯不了这两个孩子，所以迫切需要一个男人来帮忙养家。在第二次婚姻大事上，李寡妇也是左挑右选，实在找不下合适人，对方要么也是有孩子了，要么就是直接放话帮你养大两个孩子可以，但不供孩子读书，至于娶媳妇儿他自己想办法去，我没那个责任……

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美儿，首先美儿没有孩子拖累，再就是他对着亲朋好友发誓自己就是吞糠咽菜也要和李寡妇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众人又侧面打听了一下美儿的为人，了解美儿的人一致伸出大拇指说人如其名，人品绝对好。此时，美丽的李寡妇遇到相貌平平的美儿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婚后，美儿果然没有食言，真正尽到了一个继父的责任，他每天起早贪黑地种地，农闲还要出去给别人打工，甚至收破烂挣点儿钱贴补家，但无论挣多少都一律交给妻子保管，为了这两个孩子，为了这个家，自己把烟酒都戒了，身上的衣服都是孩子们穿过的旧校服，看上去不伦不类的非常滑稽，但他管不了那么多。

好在儿子李辉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高中毕业考上了北京医科大学，或许老天也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了，由于成绩优异毕业后顺利分配到北京朝阳医院，并且被一位局长的女儿看上了，本来这位局长大人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拦不住宝贝独生女儿看对了李辉，不愿意也得愿意。毕业后第二年两人喜结连理，在众人眼里，李辉真是人生的大赢家。

就在一家人开始享福的时候，李辉妈妈因为常年劳累，积劳成疾去世了，姐姐在自己读书期间已经出嫁，家里就剩下美儿一人，虽说是继父，但自打来自己家里，忙前忙后，打里照外，和一位亲生父亲没什么两样，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对你这么好，总不能让他老人家晚景凄凉吧，于是李辉托岳父的关系，把继父安排到了县里的养老院，本来是可以去市里最好的养老院的，但是美儿不适应那儿的环境，和一群讲着文绉绉的普通话的老头老太太聊不到一块儿，活受罪。县里的养老院离家近，哪天憋闷了，随时可以回来和以前哪些收破烂，一起打工的穷哥们聊聊天。

美儿在家收拾一下，再过几天就去养老院，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家里穷得叮当响，一点儿值钱东西都没有，主要是他不愿意离开这个家，这个家虽穷，但留下了他和李寡妇的美好回忆呀，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在这间破旧屋子里度过，这个女人是除了他爹娘，给他温暖最多的一个人了，说实话，李寡妇去世后，他每晚都躲在被窝里偷哭，白天不敢哭，因为怕人笑话。

这天美儿正坐在炕上想着往事，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他从窗户一看，原来是村里的张四，他来了干什么？自美儿来这个村子，张四一直瞧不起他，经常拿他取笑 ，要不干脆挖苦他。正想着，张四已经进家了，出乎美儿的意料，这家伙一改往日的臭面孔，笑眯眯地说:“美儿哥，听说你过几天要离开村子去养老院呀？”这个称呼美儿真是不习惯，但美儿还是有礼貌地“嗯”了一声。“咱弟兄们以后想见一面都难，今天兄弟我想请你喝杯酒。”这家伙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美儿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说话间，张四已经不由分说地帮美儿穿上鞋子，搀着美儿走出了院子，更奇怪的是，走在大街上的美儿，仿佛成了当红明星，人们见了他纷纷问好，打招呼，以前他在这条街上不知走过多少次，人们对他视而不见，自己仿佛空气一般。

不知不觉来到了张四院子里，他第一次来张四家，五间大瓦房，一看这光景过得就不错，怪不得这家伙平时那么傲，正想着，张四媳妇儿迎出来了，左一声美儿哥右一声美儿哥，叫得美儿心里发慌发腻，两口子一左一右搀着美儿进了自己家门，饭桌上，张四媳妇儿不停地给美儿夹菜，张四不停地给美儿斟酒，酒过三杯，张四脸红脖子粗地说:美儿兄，你之所以能有今天，你平时积德了，你是一个有德行的人，这点谁都不如你，你现在是一个有办法的人了，我儿子大虎自学校毕业出来，还没安排工作，其实，论辈分李辉的姑姥姥和我爷爷的表姐的女婿是亲戚，咱们也是亲戚，想先通过你跟李辉和他岳父说说给咱家大虎分配一下工作……”美儿这才清楚张四请他的原因和村里人为什么对他那么客气了。他只是笑笑说:“我给问问李辉。”其实他心里哪有把握，早知道张四请他的目的是这，那真是打死他也不来。

接下来几天，村里人和他称兄道弟，有几个八竿子够不着的家伙也要和他攀亲戚，甚至一说起他去养老院这件事有些人居然还落泪了，说舍不得他走。一时间，他成了村里的红人。

美儿来到养老院后，自然而然地受到了最好的待遇，好吃的他先吃，宽敞向阳的公寓让他住，护士小姑娘每天笑眯眯地定时给他量血压，养老院的老人们都和他套近乎，他每说一句话总要有人附和，都要夸奖他说话有水平，尽管他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有时还要说句粗话。其中一位性情直爽的刘老太太有意和她靠近，说要和他共度余生，但美儿却矜持地笑笑说，自己再想想。

这样神仙般的日子过了一年。

这天美儿早晨照例出去锻炼身体，路上遇见了平时的好友老马，只见老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打招呼，而是假装没看见他低下头溜着墙根走了，他觉得很搞笑，不仅是老马，其他人见了他表情也是很尴尬，没有了以往的说说笑笑，到底是怎么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锻炼完毕，他回到养老院吃饭，以前胖头胡厨师总是笑吟吟地把他爱吃的饭菜放到他跟前，尽管他一再强调不用，他可以自己来。可今天胡厨师见他进来，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踱到一边去了。

勉强吃完一顿饭，回到了公寓里，不一会儿护士小姑娘进来了，不同的是，今天她没有带血压测量仪，而是带来了一张冷冰冰的脸，她告诉美儿，这个月结束了，你就得走。“为什么？”美儿问道。小护士似乎懒得和他说话，转身离开了。

美儿越想越不对劲，于是给李辉打电话，是不是他嫌我是累赘，不愿意养我了，不愿意养就直说，我出去捡破烂也能养活自己，我美儿这辈子虽然穷，但穷得有骨气，不是那种死皮赖脸讹人的人，可是没人接电话。坐卧不安的他出来走走，正好迎面碰上了刘老太太，他了解这个女人，有话藏不住，果然没等他开口问，快言快语的刘老太已经开口了:“你没看报纸，对了，你不识字，估计你还不知道了，你家李辉的岳父因为贪污公款被双规了，李辉两口子开车去安慰亲家母的路上出了车祸，据听说情况很严重，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啊？！”美儿失声大叫起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