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家的变迁》第二部节选之七(程湛馨)
第九节 【总第七十七节】
在海城县交警队门口一下车,小舅子、小姨子都是两口子来的。
郝占仁没话说,因为自己也让妻子李侠一起来了。十几个人一大群就一起来到了事故组门口,一下子就把一间屋子占满了,还有三四个围在门口、站在走廊里。
邹警官把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盖上公章递给郝占仁,表情严肃地说:“司机全责”。
“司机全责。”在场的亲属一下子全都没了话说。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片刻之后:“谢谢邹警官!”“谢谢人民警察!”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些感激的话。
“你们人忒多,”邹警官说,“我建议啊,你们选出两三个代表,其他人都请回吧,人多,别把人家司机一方吓着。”
“无关的人都出去!都出去!无关的人都出去!都出去!”一个年轻的警察见事故组被一群男女占满,强挤进屋就没好气地喊。
“谁是无关的人?谁是无关的人?”
“你是什么警察?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妈被车撞死了,我们成了无关的人?”
“你会不会说话?你还是不是人民警察?”
一下子,交通事故组炸了锅一样。郝占仁的两个小舅子、四个小姨子,还有众挑担和岳父的代表李春田,全都冲着刚进来的年轻的警察瞪圆了眼睛,指指点点,齐嘈乱嚷起来。
“我们都是死者的儿子、闺女,实实在在的亲人,谁都不是无关的人!”李玉波说。
“你这个警察真是不会说话,你是个什么东西呀、你呀?”蒋玉坤用手点搭着年轻警官的鼻梁子说。
年轻的警察没有想到自己的话,竟然遭遇到这么猛烈的攻击,就解释一下:“交通事故案子很多,一天至少四五个,都来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的,我们没法工作。”
“不管多少个,你也不能说死者闺女、儿子是无关的人!”众亲属继续指点着、嘈嚷着。
年轻警官低下了头,再没吭声......
“行了!行了!大家都别说了!”郝占仁看年轻警官被众人指点、斥责有些可怜,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立马挺身解围,跨前两步,把年轻警官挡在自己身后,面对众亲属,“到此为止!到此为止!谁都别说了!不许再说了!说多了,没有任何意义!”
待众人都不再言声了,郝占仁转过身来,对年轻的警官说:“你也不要生气,都是亲人。”年轻的警官看了一眼郝占仁,那眼神充满了对他的感激。郝占仁心里明白,如果自己不及时阻止争吵,年轻警官会更尴尬、更窘迫,难以收场。
郝占仁立马转移话题问邹警官:“司机来了吗?”
“司机在医院陪他父亲呢,他父亲脑血栓住院了,派代表来了,在别的地方等着呢,”邹警官说,“主要是看看你们受害人家属意见。”
“司机呢?司机把人撞死十来天了还没抓起来?你们都是干啥吃的?”蒋玉坤质问道。
“这不是跟你们商量吗?”邹警官说,“商量之后才能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不用商量,司机不是全责吗?先把人抓起来再说,不然,没商量!”李玉龙大声说,“我们人死十来天了,肇事司机还逍遥法外,怎么商量?跟谁商量?”
“把司机抓起来!把司机抓起来!”众人又是一阵嘈嚷。
“对方车有保险,司机赵士仁说了,保险赔偿全给你们,另外,赵士仁家再给你们五万。”邹警官试探着问,“你们看看这样行不?如果行的话,双方就见面说说,签订谅解协议书。”
“五万?不行!一个人的生命就值五万?”郝占仁斩钉截铁,“你还是把肇事司机抓起来,按照法律规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司机父亲因为这事,脑血栓、心脏病都犯了,已经住院抢救三四天了,住院的押金都交不起了。我只是给你们传个话,五万是对方说的,保险补偿全给你们。”邹警官进一步解释说,“报保险,对方给所有手续,这个你们放心,不会出差错,我这担保。”
“不行,他们报多少保险,我们不管,”李春田说,“自从这事发生,我哥一直在家躺着呢,七十多岁的人了,以后怎么生活?还活不活啦?!”
“如果你们不谅解,今天下午我们就抓人,”邹警官说,“司机家六口人,父母都六十多岁快七十的人了,也不能干啥了;两个年幼的孩子,再有他妻子农村普通妇女,这样的家庭也难了,据说车是贷款买的,司机是家里的顶梁柱,出了这事,雪上加霜,再多了钱也不好借,也借不出来了。司机如果被判了实刑,这五万块钱你们也拿不到了。”
静了一会儿,李春田瞅着郝占仁说:“要不咱们先回去?”
郝占仁手里拿着责任认定书,在认真地琢磨。通过邹警官的话,郝占仁考虑,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透,讲不明白。邹警官不可能骗人,司机一方家里的情况,他们肯定是调查核实过了。如果有钱能够补偿达成谅解,谁也不愿意被判实刑去蹲监狱;如果没钱,不蹲监狱能怎办?可是,司机家两位七十来岁的老人,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怎办?何况司机的父亲已经脑血栓、心脏病住进了医院。
“邹警官,我们先回去商量商量。”郝占仁又看了看“赵士仁承担全部责任,樊玉雯无责任”那十五个字,收起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心说:“岳母大人,您瞑目吧,交警队认定您无责任,您安息吧!”
“人的命才值五万?咋说呀?”李春田很困惑,对大家说“我们回去,明天给回话,实在不行,达不成谅解,只能按照法律条文办了。”
“好好好,我等你们回话。一定要好好商量,尽量达成谅解,不然他们家也散了、败了。”邹警官又补充说,“尸体尽快火化吧,尽快让死者入土为安。”
郝占仁觉得,责任认定岳母无责任,岳母能够安息了,就说:“是,这两天就办。请邹警官放心。”
离开交警队后,众亲属还不停地说着自己的意见——
“给多少钱也不能谅解!”
“五万块钱,要人一条命?人的命忒不值钱!”
“不要钱,就让司机蹲监狱去!”
......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