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秋月 第三十六章

林本

第三十六章
作品名称：音坛谍影      作者：晓林      发布时间：2021-02-16 17:12:02      字数：5659
　　星期六这天，正赶上中秋节。晚上，“熏风音乐会”乐队全体成员，进入新京中央放送局演播厅，照贯例，按点进行直播演奏。厅内鸦雀无声。
　　
　　林剑秋手握指挥棍，站立在指挥台上，全神贯注的注视乐队一眼后，向播音员（是上井安排的人，只是操作而已）示意，准备起拍演奏。
　　
　　这时，突听播音员叫停，把播音厅门打开。看上井先生，从外面颠颠迈进厅里，随后紧跟着一个人；挺直的腰板，穿一身协和服，一幅严正的面孔。进厅站立后，上井先生恭维的向他鞠躬施礼。之后，便笑吟吟的用笨拙的中国话向乐队介绍说：
　　
　　“这位是，是弘报处处长（1）武藤富男先生。今天是中秋佳，佳节，他本人特，特意来看望大家。劳驾光，光临了。”
　　
　　说完，他抬头望望大伙，拍起了巴掌。乐队成员这才立起身来，随和着拍拍手。
　　
　　“哟兮，你们的辛苦了。”这位日本上司，向大伙欠身开口说。
　　
　　接着，他瞧大伙一眼，举起带白手套的手，比画着，有板眼的说：
　　
　　“今天的，是中国的，中秋节，合家团圆的节日。你们的，来到放送局演奏，劳驾的了。看看，你们有什么的请求？可以说吗。”
　　
　　说完，他瞅瞅林剑秋，搭问一句；
　　
　　“啊哟，您的，是担任指挥的林剑秋先生吧？”
　　
　　“哦，是的。”林剑秋瞥他一眼。
　　
　　“您是很有能力的。”他笑吟吟的冲林剑秋点点头。又示意说，“那就请您先说说？”
　　
　　林剑秋寻思一会儿，心里盘计：
　　
　　“机会来了。”
　　
　　他给懂琛递个眼神儿，懂琛领意的点下头。随之他向前挪动一步，把指挥棍挑着，含笑敬维的问这位日本上司：
　　
　　“不客气了。我想请问一下处长先生。”
　　
　　“说吗。”
　　
　　“哎，我们搞音乐演播，还要受人监视吗？”林剑秋瞅一眼乐队后，盯视着他问话。
　　
　　“这个吗。。。。”他眨了眨眼，思索一会儿说，“不会的吧？你们的对外演播，是经我们允许的吗。”
　　
　　“可我们的人，却受人监视和跟踪，搞得我们不得安宁，甚至个人安全都得不到保证。你说这叫我们怎能安心搞演播呀？”林剑秋又特意加重语气的提到，“而且还是我们内部人，弄得大伙很紧张，都纷纷向我提出，不想来演奏了，这叫我很为难哪。这事您看。。。。”
　　
　　“噢？会有这事？”
　　
　　他惊异不悦的皱起眉头。瞥一眼上井叮问：
　　
　　“你的知道吗？”
　　
　　“这，这。。。。”上井支吾不上，垂下头。
　　
　　他看上井那熊样，气的不再搭理他。转脸一笑，面向大家呼言：
　　
　　“哟兮！既然是你们自己的内部人，这还不好说吗？你们自己处理好啦。还用我吗？呵呵！”
　　
　　“那好，既然您表态了，那我们今天，就当众把这事说出来好吗？”
　　
　　林剑秋眼瞅着大伙，直白宣扬，又特意瞟眼王乐天。王乐天暗示的点下头，便出列亮嗓开白：
　　
　　“我说说啊！这事已有好些日子了，搅得我心神不安，差点和一些同事的闹掰喽。咱们是明人不作暗事，今天，我就当着大家面，把这事挑明，亮出来，让大伙心里明白。林指挥刚才不是说，我们内部有人搞跟踪盯梢吗？却有其事，这个人就是孙野。”他说了，便冲孙野点去。揭开事底，“他几次找我，以请我喝酒为名，拉拢我，叫我注意谁谁谁，说他们有活动什么的。是不这么说的呀，孙野？”
　　
　　“这，这这，我，我。。。。”孙野被王乐天的突然袭击，打得是措手不及，懵门儿了半天，才眨眨小眼睛辩解说：“我没说什么呀？”
　　
　　“还没说什么？还要把实事端出来吗？”王乐天瞥他一眼，紧追不放，“可惜，你错打了算盘，我没上你的当。”
　　
　　孙野瞄一眼上井，上井悄然不语，皱眉回视，意告留口。内心是生怕他说露底细。
　　
　　在大伙怒目下，他垂下了头，畏然无语。
　　
　　懂琛在旁瞅得明白，看到了火喉，他瞥一眼上井，便单刀直入，挑开说：
　　
　　“照这么说，我们新京中央放送局，是有人安插特务分子呀，这是什么意图？拿我们当什么人了，啊？”
　　
　　“是啊，啥意思？”大伙起哄。
　　
　　“不不不！没，没有。”上井慌解释说，“不会有人安插特，特务的。大伙可千，千万不要误会呀。”
　　
　　只见孙野抬头瞪一眼懂琛，又瞥视一眼上井，满腹记恨的样子。
　　
　　而此时，立在一旁的弘报处处长武藤富男，瞧看如此情景，感到十分尴尬难堪。睥睨而气愤地怒视上井吆喝说：
　　
　　“呕兮！你的，怎么回事？”
　　
　　“我，我，我不知道。这是他，他孙野的个人行为。”上井一口咬定，以遮掩底细。
　　
　　“哈呶！还等什么？”武藤富男为震掌脸面，怒逼上井表态，“上井先生啊？”
　　
　　“哈咿！”上井畏缩的立在武藤富男面前听训。
　　
　　之后，转过身，忿目对视孙野，回手一掌：
　　
　　“你的。若怒了大伙，影响大大的坏。出列吧。”他眼怒的溜着冲孙野说。
　　
　　孙野明知其意，火愣愣的瞪他一眼，默然无声的拎起提琴盒，灰溜溜的退出演播厅。
　　
　　“好吗。”武藤富男看孙野走出去，他皮笑肉不笑的欠欠头，之后，他端起手臂看看表说：“哎哟，耽误你们演播了。对不起的。”
　　
　　他微微躬下身后，向林剑秋伸出手，显示恭敬的说：
　　
　　“请吧，林先生。”
　　
　　满脸沮丧的上井先生，尴尬无奈的随后跟出。
　　
　　林剑秋转过身来，笑盈满面的站在指挥台上，精神抖擞的挥起指挥棍，一曲《春江花月夜》的音旋，遨荡在这，浩月当空的中秋节之夜。
　　
　　注（1）弘报处：伪满洲国时，主管文化艺术的专职部门。
　　
　　熏风音乐会每周晚上，演播一次的民族音乐节目，在新京城里，已是家喻户晓，深受欢迎。都愿倾听这优美而深情的民族音乐，无不激发被禁锢的民族之魂。所灌制的唱片，无不为那些音乐爱好者，视为珍品所收藏。其影响波及东南亚。
　　
　　而为之博弈的熏风音乐会成员——林剑秋一伙精英，更为之振奋而自豪。在和哈尔滨古风音乐会联合演出后，名声大作。各地乐团、剧种，都纷纷前来邀请。当局虽恨愤其所为，也无可奈何。只惟暗中作祟，等待机时。
　　
　　齐齐哈尔、牡丹江、直到海拉尔、北安、扎兰屯的巡回演出，已把林剑秋折腾的筋疲力尽，又要南下四平和沈阳，连续两个多月没蹬家门，他惦记着家中的母亲，和快应临产的妻子，思虑重重。直到沈阳演出收摊时，进到饭店，这才松口气，和大伙唠起了家常。
　　
　　“唉，已有两个多月没回家了。”林剑秋端起酒杯对懂琛说，“还不知家里怎么样呢？”
　　
　　“是不惦记老婆快生孩子了吧？”懂琛逗他话，“嘿，没准，回去能抱上儿子呀。”
　　
　　“那我就当爸爸了。哈哈！”林剑秋乐呵的干尽一杯酒。
　　
　　“你瞅你，还没到时候就这样了，惦记当爸爸了。”说着，懂琛把他酒斟上。
　　
　　“说的好听，是想媳妇了吧？林指挥。”王乐天笑嘻嘻的过来凑趣。
　　
　　“哪都有你，人说生孩子的事，你跟着瞎扯啥呀，没出息的样儿。“懂琛冲他一句。
　　
　　“嘿，你瞅我没出息，我可生个儿子。怎么着？”他挺自豪的样子。
　　
　　“人家就不能生儿子呀，真是。”懂琛又呛他一句。
　　
　　“林指挥，他要生儿子，今天说到这，我请客，那他要生个闺女呀，那可就配我的犬子了。”王乐天大言许诺。自惟得意。
　　
　　“好！这可是你说的，大伙听见了吧？”懂琛叫真儿。
　　
　　“君子出言，可驷马难追呀？我承诺，我要生闺女，咱们是亲家，我要生了儿子，那你可得请客呀，大伙说对不对？”林剑秋知王乐天，是说给他听，瞅他王乐天没有当即表态，便加刚追哄大伙。
　　
　　“对！”
　　
　　“说呀？你那劲儿哪去了。”景玉明又在旁敲边鼓。
　　
　　“好好好，我承若就是了。”
　　
　　一向想占便宜的王乐天，知自己把话说大，无可收回，只好硬着头皮承许。
　　
　　“你王乐天呀，是没事找事儿。说是啊，能那样吗？”懂琛收场，指点他说。
　　
　　“咳，面子吗。”他看大伙都走了，便小声对懂琛说。
　　
　　他没有走，过去瞅瞅林剑秋，嘻嘻的端起那杯酒，一口喝进肚说：
　　
　　“林指挥呀，可别见怪啊。我自罚一杯酒了。”
　　
　　“你呀，坐下来咱俩喝两盅吧。”林剑秋让个座。
　　
　　“哎，正好，我有个事想跟你俩说说呢。”
　　
　　他向来有事不正说，这不，找个台阶下来，说上事了：
　　
　　“是这么个事儿，今天哪，咱们还在剧场演奏的时候，我在舞台上看见一个人。”他严正起来，瞅瞅四周，轻声神乎的说，“你说是谁？是孙野。”
　　
　　“孙野？”懂琛很惊异的瞅着他，“你看准了？”
　　
　　“是他，没错。他那德行。黑不粗溜的弯着腰，贴着墙边站着，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哼。”他说着又干杯酒。
　　
　　“怪了？跟到沈阳来了。”懂琛疑虑地瞄一眼林剑秋，“难道又是上井搞的？”
　　
　　“我想不大可能是上井。因为他孙野，已脱离开上井的管辖。”林剑秋抽着烟，琢磨着说，“我看吗，孙野这小子可能由来头？你想想，那天中秋节演播时，咱们智斗上井清除他孙野时，他的形态吗？他对上井不忿劲儿呀。”
　　
　　“你这说，我倒想起来了，哪天我说‘特务’那句话时，他孙野还瞪我一眼。”懂琛蓦然忆起。
　　
　　“你这句话说的很敏感。我当时也看出来了。”林剑秋感悟的念叨。
　　
　　“啊，我明白了。当时我，咳！不该说那么露骨，恐怕是惊了他。”懂琛忌讳自己一时痛快而失言。
　　
　　正是这句话，惊起了孙野的警觉和记恨。他默默地离开放送局，偷偷地去向他的主子——特务头子甘粕正彦汇报去了。这个单线联系，是和放送局、弘报处，都毫无关系，孙野虽是他上井所安插的。但他并不知孙野还另有一层关系。他也只能顾及上司武藤富男的尊严，清退孙野，这也是顺理成章。
　　
　　“你分析的很对。我想你这句话，恐怕和他跟踪咱们到现在，是有关系的。但这已超出了在放送局的范围。”林剑秋思考一阵说。
　　
　　“那就是说，性质变了。所采取的手段也要变了？”懂琛深思而言。
　　
　　“你说的对呀。恐怕要有麻烦。”林剑秋点头，料到说。
　　
　　“我看也是，所以我才着急把这事来告诉你俩。”王乐天趁势说。
　　
　　“呵呵！多亏你呀，这事吗，你多机灵点好。”懂琛瞅他一笑。　
　　
　　话说，孙野来到了甘粕正彦的秘室，正赶上甘粕正彦和警署要人议事。完事才放他进去。
　　
　　甘粕正彦听孙野的一番述说，对孙野突被清除放送局，也心含记恨，好不痛快。可他那狡诈的本性并没有改变。他没有发作，倒沉静下来，思考和观测这一事的动向。认为“熏风音乐会”这次清退孙野是有预谋的。特别从懂琛冒出那句“特务”这句话，他认定懂琛就是预谋的头目。这意外的收获，令他得意的发出一阵冷笑：
　　
　　“哈哈！到底露出了马脚。”
　　
　　孙野以为是在说他。吓得他发毛，心里没底，惶惶不安。
　　
　　甘粕正彦又从刚才，听过首都警察总监三田正夫，和警务总局长山田俊介，关于侦查文艺界反满抗日活动的汇报，感到为配合太平洋战争，清剿“反满抗日”分子的时机已到。于是，他那阴冷的神色，立时转为温和可融，两目眯成一条缝，对视着孙野，孙野看他这一出，心中发惧的畏退一步，欲听他的发话：
　　
　　“你的，被他们清除，说明你的不谨慎，露了马脚。是吧？啊。”
　　
　　孙野吓得缩回两眼，低头听审。
　　
　　“所以你的，从现在起，就不要露面的了。可更要从暗中的追逐他们，盯住的不放。看准后，和警署直接取得联系。知道了？”
　　
　　他看甘粕正彦口气缓和了，又挺起了腰板，喜耳恭听，兴致的回言道：
　　
　　“明白您的意思了，甘粕正彦先生。”
　　
　　孙野领知甘粕正彦，这次不但未怪罪于他，反而还授权他直接联系警署，有生杀之权，更为受宠若惊。便领旨速从，紧紧跟踪“熏风音乐会”的行迹，一直尾追到沈阳。这才得有王乐天窥视到他孙野的状情。这是他孙野没有警觉到的。　
　　
　　当然，懂琛当时利用时机，清除孙野心切，也没有考虑后忧，这回从王乐天口中才知，清除了孙野，此事并没告终。席散人走，他还忧心重重的对林剑秋说：
　　
　　“你算计的对，要会有麻烦的，你说怎么办呢？”
　　
　　“哎，现在无法估量，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吧。”林剑秋量计道。
　　
　　“是啊。不过吗，还是多溜点神。”懂琛冲林剑秋点点头，又瞅瞅王乐天吩咐说：“还是你灵气，标住他孙野。”
　　
　　“呵！我会的。”
　　
　　王乐天一笑，仨人便各自散去。
　　
　　回到旅馆，收拾行装。当晚，”熏风音乐会“一行人，乘火车一起返回了新京。一路未见异常，各自都奔家而归。
　　
　　林剑秋和懂琛下了火车，坐同一辆马车奔家去。谈聊着，车到了五马路懂琛家处。懂琛下了车，和林剑秋打个招呼，还逗趣说：
　　
　　“赶紧回去吧，剑秋，准能抱上胖儿子。”
　　
　　他话音未落，只听“咣咣！”两声枪响，一辆小汽车飞驰而过，懂琛应声倒在地上。林剑秋急忙下车，上前张望，在昏暗的灯影下，看懂琛捂着前胸，呻吟着，湿漉漉的鲜血已渗透出来。林剑秋慌忙的掏出手帕，上前摁住他的伤口，喊过车夫把懂琛搀扶到车上。他看懂琛伤势很重，流血不止，必去医院不可。心里掂计着，必须找一个信得过的医院，才可安妥。他抬头向四周望了望，看路口处有一家挂幌的医院。这时，他猛然想起这家和顺医院的何大夫，曾给父亲看过病，并和父亲是世交朋友。他心里一喜，叫车夫把马车赶到医院。
　　
　　进了医院，林剑秋见了何大夫，先张口提起往事之情。何大夫和颜相迎。可看病人是枪伤，不止一惊，很为难的问林剑秋：“哎呀，这是枪伤啊？”
　　
　　“是枪伤。可这是意外遭到的。我们从外地演出回来，刚下火车往家来，这不，才下马车，他就挨一枪，天黑也没看准是哪来的一枪。”车林剑秋解释着，央求他说，“何大夫啊，我该叫你叔叔，就请求您，救救我这朋友吧。”
　　
　　“可你要知道，我这医院哪，是不准接枪伤的，那要是让日本宪兵发现了，那可就。。。。”
　　
　　可他虽说了，却仔细的查看懂琛的伤口。叫护士小姐拿来药品、器皿，还叫去门口看望。林剑秋心里好生感激，不住的点头相谢。
　　
　　何大夫手疾眼快，没用多大工夫，就把懂琛身上的子弹摘除，包好了伤口。并给一包治伤口的药和服帖，交给了林剑秋。嘱咐后，他看了看表，提醒说：
　　
　　“你们赶紧走，一会儿日本宪兵就要过来，每天当这时，都要来一次，很危险哪，快走！”
　　
　　林剑秋示意的点点头，和马车夫抬起懂琛，急忙的离开医院，上了马车，一气了到家。
　　
　　下了车，车夫又帮林剑秋把懂琛搀扶到屋里。母亲看这情景，二话没说，麻溜地倒出一张床来，把懂琛安置在床上。又扯块布帘搭巴上，把床遮掩起来。然后对林剑秋认真地说：
　　
　　“要是有人来查问，就说是你媳妇坐月子。”
　　
　　“媳妇坐月子？”听母亲这话。林剑秋一愣，可顿刻反悟过来，惊赞不止，“妈呀，你想的真好啊！”
　　
　　林剑秋被母亲处事这种爽利的架势，和机灵劲儿所感悟，不住的念叨：
　　
　　“老妈你真行，我说啥也没想到这哦。”
　　
　　“你还有没想到呢？”母亲看他一眼，惊喜的说，“你媳妇生了！”
　　
　　“生了？”林剑秋惊愕地盯着母亲。
　　
　　“还生的双胞胎，还都是男孩。”母亲又一惊报。
　　
　　“啊！真的呀？”林剑秋惊喜的眼睛睁得溜园。
　　
　　母亲瞅着他，抿嘴笑着说：
　　
　　“哎，快去你屋看看吧。”
　　
　　“懂琛哪，应你的话了。灵啊！”林剑秋走到床边，看一眼懂琛喜气的说。
　　
　　“我说吧，回家你准抱个胖儿子。还倒好，一对两个。恭喜！恭喜呀。你，你快去看看吧。”懂琛裂着嘴，忍痛支着身子，苦涩地笑吟道。
　　
　　“那我去了。”
　　
　　林剑秋瞅瞅懂琛，看一眼母亲。
　　
　　“快去吧，我在这照顾懂琛。”
　　                                                                           
     母亲望着跑去的林剑秋，“呵呵，得笑了，笑的是那样的幸福和安详。
                                                                                                                                                                  
                                                                                    
                                                                                                                                                                                                                                 
                                                                                                                                                                  
                                                                                                                                      

蒋敬华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