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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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人] 乡村小人物之李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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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7 22:15:5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半夜里我睡得正香,忽然被什么声响惊醒,看看手机,不到三点。定了定神,原来屋子外面刮起了大风。风好大,拍打着窗戸和楼顶的太阳能水箱,轰轰作响,一阵又一阵,就连操场上的旗杆被风摇得叮当声屋子里都听得到。合上眼再想睡会,却怎么也睡不着。想去电脑上写点东西,又怕惊动了睡眠极差的妻子。于是黑暗中,一个人望着房顶,呆呆地出神。
      忽然,一个人的影像渐渐的浮现在我的眼前:一身脏兮兮的黑布棉袄棉裤,左右手分别抄在对方油亮的粘有鼻涕和泪水的袖子中,细长的脖子顶着一个光秃秃的大脑壳,两个耳朵又大又尖,同样脏兮兮的脸上永远挂着擦不干的泪痕,眼睛里写满了可怜和恐慌,似乎在对我说:你不是老早就想写一写我么?现在既然睡不着,为什么不呢?
      是啊,我老早就想写他了,我的小学同学李兴国。李兴国,相信与我同代的人早已经忘掉了他,忘掉了他的名字。他就象是一粒轻小的微尘,早已随着时间,随着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那个阶级地位十分分明的年代,同我家一样,李兴国家在村子里的地位极低。听人说他的爷爷做过伪保长,会用秸秆给人制做花圈。一九七六年毛主席逝世,民兵连长找到他让他做个花圈,他没问给谁制作,那民兵连长也没说,他伸手向民兵连长要两元工本费。民兵连长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妈的,给毛主席做花圈你敢要钱?你个老不死的!一时间他的爷爷成为人们的笑谈。
      成份低的人在村里自然没有地位,所以大人孩子都是被欺辱的对象。在我的记忆里,他的爷爷极老,戴着一副老花镜,佝偻着身子,在大坑边上的空地上为生产队积肥。他的父亲极瘦,个子高,腿也长,细长的脖子上顶着个小小的脑袋,人送外号小家雀,可我只记得人家喊他小名:望去头。大概是父母希望霉运在孩子这一代都去掉的意思吧。这个望去头每天挑着两只桶,拿着个粪勺,去生产队社员家的茅坑掏粪,然后挑了去大坑边,将粪水倒在土里,与其父亲和另外两个人用锄头细细地捣,然后堆积发酵,当作肥料。这个望去头还有个妹妹,个子很矮,人们都叫她小虮子,听人说她有点发傻。我几次见她坐在她家门口的石上晒暖。她是个老姑娘,最后被我家邻居圣婶介绍给自己大龄的光棍二哥做了媳妇。我没见过李兴国的母亲,听人说个子也不高,又瘦又小,人们也是从不叫她的名字,而是唤她外号胡萝卜。虽然这白胡萝卜又瘦又小,却为她的丈夫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便是我的同学李兴国。
      李兴国是我在二年级的同学,他是个蹲班生,个子不低,随他的父亲,性格木呐,眼神总是怯怯的,回回考试不及格,老师说他,他也不回声,只是用眼呆呆地望着老师。李兴国是全校所有男生都可以欺负的唯一的人,也是为所有男生女生带来快乐的唯一的人。

     都说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去找乐子,其实肚子饿憋着的时候也会去找乐子,俗称穷开心。在那个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双贫困的年代,我的小学课余生活大多是在挖野菜割猪草或是捡拾牲口粪中度过的,只有中午的时候,才能草草的从房顶上拿下一块冻白薯或是装上两片生白薯干,当作午饭,快步跑到学校,享受一下学校里的欢快时光。中午在学校,或是听人讲故事,或是围观看热闹。邻居有一位按辈分我唤叔的陈姓小名叫小子的,他虽然已上初中,可总会坐在我们小学教室的窗台上,光着膀子摇着蒲扇为我们讲肖飞取药之类的故事。故事很中听,讲的人神采飞扬,听的人屏着呼吸,入神地沉浸在故事的情节之中。看热闹,也就是看人砸瓦跳房子游戏,更多的时候是看瓦西里拿李兴国寻开心。瓦西里是一个高年级学生的外号,姓严名武,方面大耳,枯黄的头发,满脸雀子,嘴巴很阔,一口的黄牙,说起话来就会流涎水。当时小学操场晚上刚刚演过电影《列宁在1918》,因他块头个子都很大,皮肤又白,象极了苏联人,尤其是那枯黄的头发和密密的雀子,虽然不英俊,但并不妨碍人们呼他瓦西里而不是马小飞。
      瓦西里训李兴国是学校午间经常上演的节目。瓦西里往我们班的课桌上大剌剌地一坐,两腿晃悠着,旁边立刻围上好几圈的人,人们仰着脸,看看瓦西里,又看看李兴国,期盼着最佳情节的上演。瓦西里将李兴国叫到跟前:李兴国,听我的口令,你要立正,两手放到大腿边;我说什么,你要答到,敢不答到,扇你大脖子拐!听见了吗?李兴国表情凝重,不作声,只是不安地注视着瓦西里,点点那秃秃的大脑壳。表演开始了:李兴国,到;小家雀,到;胡萝卜,到;大傻子,到。每一声到,配合着李兴国小心虔诚的立正姿势,都会赢得周围的人们哈哈的哄笑。人们越是哄笑,瓦西里训得越是起劲,李兴国愈是傻态百出。到后来:猪圈,到,哈哈;大生猪,到,哈哈哈;老母狗,到,哈哈哈;茅蒌,到,哈哈哈;粑粑,到,哈哈哈哈…一个得意地恣意欺凌,一个可怜地麻木忍受,旁边一众开心而又冷漠的观者。而那众观者中也有一个无知的我,直到长大后读了鲁迅的巜阿Q正传》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属于看杀革命者的围观看客,虽然我没有吃醮着人血的馒头,虽然我也是社会最底层中的一员。节目的最后,不外乎两种结果:一是瓦西里训累了,被训罢的李兴国就象是一只猴子,躲在教室的角落里,用那恐慌不安的眼,看着一众人意犹未尽地散开去了;一种是瓦西里不满意,李兴国被一口老痰吐在脸上,被虐哭了,两眼流下的大颗大颗的眼泪,将本不干净的脸冲出道道的泪痕,就象是河水冲过的河床,呜呜着,走出人群,回家找他爸去了,身后留下的又是一阵哈哈哈的哄笑声。当然,他的父亲来到学校也是于事无补,瓦西里早就背上白羊肚手巾做的书包溜之乎也,不是去麦子地里打鸟,就是去河里划冰去了。于是李兴国的父亲领着他,歪着脖子上的小脑袋,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看这个,瞪瞪那个,仿佛是在向人们宣告着:谁要再欺负他的儿子,绝不会饶了他。
      看归看,瞪归瞪,那个年代里,有谁能为一个地位低下的富农子弟撑腰呢?再者说了,严武家可是村子里的大户人家,有谁能惹得起呢?
      李兴国的爸爸走后,过不了几天,同样的节目还会上演。就这样,演着演着,我升了班,而李兴国还蹲在原地。我不知道我升入初中后李兴国念到了几年级,反正我考取师范之后,就彻底没有了他的音讯。直到我后来从海边小学回到家乡任教,才听人说李兴国的母亲早早死了,祖孙四个瞎过着日子。
      虽然也分到了责任田,按理说日子也应该好了,可失能的他们日子却愈加艰难。一家人谁也不大会地里的技术活,所以收成自然差,日子也越过越差,又过了几年,他的爷爷死了,于是父子三人过活。当爹的望去头无能,李兴国呆傻无力,啥也不会,就连锄个地也锄不好,总会把苗连草一起锄掉。好在他的弟弟脑筋还行,跟人学了个电焊的手艺,一家人的日子才渐渐的好转。接着他的弟弟凭借一己之力讨了个媳妇,于是李兴国又继续与他的老爹两个人过艰苦的日子。
      社会底层无能无力的人的生活最是艰难困苦,想要反转难上加难。也许是营养跟不上,抑或是生了病没有及时治疗吧,我的这位呆傻同学李兴国竟先于他的父亲而去了。大儿子死了,小儿子也有了媳妇,这个望去头没有了牵挂,几年之后,竟然抱了瓶农药,倒在了村外五峰道边一条很大很深的土沟里。
      几十年过去了,李兴国和他的父亲渐渐的被村民们忘却了,连同着他们的名字。天道轮回,当年的瓦西里得了失心疯,整天的流着涎水,东走西逛,嘴里说着人们不懂的话,人们望着他的背影,说着叹着:好好的一个人,咋就这样了呢?按说李兴国家也应该翻个身了,但是没有。当年学校里的凌弱的节目仍在继续,重复着当年的剧情,只不过当年的瓦西里如今换作了村子里的张三或是李四,李兴国的角色则继续由他的兄弟扮演。虽然他的弟弟靠着自己的本事盖了新房,还为他的侄儿娶了媳妇,但是物质生活的改变,遮掩不了精神上受到的暗伤。他的弟弟很惧内,因为当初娶媳妇的时候正值穷困,所以内心深处媳妇第一,赚了钱也是全数交给媳妇。媳妇爱扭秧歌跳广场舞,便由了她去扭去跳。可无论扭秧歌也好,跳舞也好,那眼睛都不是闭着去扭去跳的。摇曳的身姿,暧昧的眼神,正所谓美目流盼兮,若勾若引。于是总有满身骚气的公山羊般的男人在其身边嗅来嗅去,一边嗅,一边蹭。一嗅二蹭的,李兴国的弟弟的头上便渐渐地有了绿色。不久,他的弟媳成了绿色草原上奔驰的公共汽车,别人都上去了,唯有他的弟弟在汽车的后面干瞪着眼,追着,叹着:倒霉事有千千万,为啥老天总是尽可着我捡?!
      屋漏偏逢连天雨,大水尽淹独木桥。村子里的骚蛋子并没有因为李兴国弟弟的哀叹而放过他,而是见他家软弱可欺,将淫邪的手又伸向了他的儿媳妇。这小媳妇爱打麻将,骚蛋子瞅准了时机,趁打麻将洗牌之时,三摸两摸就把这小媳妇拿下了。又一顶绿帽子!李兴国的侄儿气不过,找到那骚蛋子理论,冲动之下,打了对方。不成想这骚蛋子还挺懂法的,叫来了派出所的人,将李兴国的侄儿送进了拘留所,吃了些日子牢饭,又赔了些钱给骚蛋子才算了事。

      呜呼,睡了人家的媳妇不需要守法,打了睡自己媳妇的人却要守法!事实证明,弱势的个体想要彻底地摆脱被欺压凌虐的命运,实在是太难太难了。写到这里,我仿佛又看到了李兴国那张忧郁的脸,脸上河水冲过河床般道道的泪痕。突然间,这张脸抽曲变形,似乎在咆哮:这骚蛋子是谁?呵呵,老同学,这厮姓项名如,咋,地球人都知道了,你咋不知道啊?可是想找那厮?听我这般一说,那张脸形又渐渐恢复了原样,逐渐变淡,变淡,最后消失的无了影踪。
      放下笔,抬起头,望向窗外:天将明,已见曦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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