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十四

自从上师范，陈思的心情一直挺好的，是“快乐中的平静”，或是“平静中的快乐”，如在世外桃源中活着，没有人打扰他。可如今却遭遇如此变故，真让他“猝不及防”，仿佛中弹一样。

这些日子，他刚刚步入爱情的天堂，没几天，就掉入到爱情的地狱里去了，真是痛不欲生啊！

可是，日子不能不过，陈思依然按时上课，下课，就餐，睡觉，只是，质量大不如从前了。

万幸的是，还有文学陪伴着他，文学没有抛弃他。在这段“灾难岁月”里，他把雨果的《巴黎圣母院》读完了，他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撼了！副主教克洛德这个大魔鬼，实在太坏了，他疯狂地爱上了美女爱丝美腊达，疯狂地追逐她，不顾一切，可是爱丝美腊达并不爱他，一次次拒绝了他，不给他机会，于是，他恼羞成怒，对她所有的爱都变成了恨，残忍地陷害她，最后把她送上了绞刑架。这个从内美到外的绝色美女，就死在他的手里。法国真有如此可怕的人吗？这个世界真有如此可怕的人吗？真让人难以相信。这样的人，好像只有小说里才有，现实生活中是没有的，至少陈思没有遇见过。

这个时期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班里四十一个人每个人交了5块钱，凑钱买了一台青岛牌21英寸黑白电视机，从此，每到下午放学之后上晚自习之前，就可以看电视节目了。可以收中央1台、山东台和水泉台的电视信号，很是精彩。

不管是上课看黑板，还是上课前看电视，陈思的目光“路过”李雨欣时，一般都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偶尔，他可怜巴巴地看了李雨欣的眼睛一下，就赶快收回来，像个乞丐一样。李雨欣一旦感觉到陈思在看她，目光马上变得冷冷的，很严厉，好像看出陈思正要对她图谋不轨，看到他的狼心狗肺，就对他毫不客气，目光中有冰，有雪，有刀，有剑，陈思就越来越不敢看她了，都有点怕她。

于是，课余时间，陈思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给了文学。他借到了一部长篇小说，就是著名作家路遥的获得矛盾文学奖的《平凡的世界》，陈思一看就迷上了，一下课就看，一吃完饭就看，恨不得瞬间就全部看完。一百多万字啊，每一个字都小得像蚂蚁，简直浩如烟海……

晚上熄灯之后，陈思还想接着看，于是，他买了一个手电筒，在被窝里接着看……上厕所大便的时候，也拿着看……人像着了魔一样……

这样不知不觉地，过了两个星期。

李雨欣逐渐从惊恐、悲愤的困境中走了出来，久违的笑容又出现了，她的脸上，又变得快乐、自信、朝气蓬勃，就像以前一样。

这一天，教室里所有的人正在看着娱乐节目——光头李进正在唱着他的成名曲《你在他乡还好吗》，李雨欣听得热泪盈眶，可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来那个可恶的大爷……他来了，凶恶地来了……一下子就把李雨欣的欢乐的气氛赶得精光，像鬼子扫荡一样……他外表忠厚老实，内心凶残恶毒……自己没去公安局报案算是便宜了他……陈思长得这么像他，一定很坏，像他一样坏，很善于伪装……就在自己座位的后面，真叫人恶心……总让人觉得不安全……他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会爆炸……不行，得找个机会把他赶走，这样的人毕业后成为老师，还不奸淫女生？……得找个理由赶他走，为民除害，趁他还嫩的时候……那得想个什么办法呢？……

李雨欣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琢磨着这个问题。看完节目后，她一边自习，一边继续思考这个问题：怎么办呢？……怎么办？……对，终于想出来了……假装和他好，等他忍不住了，摸她一把，她就告诉老师，说他耍流氓，就能把他赶出校园了，这可是个绝妙的好办法！而且，这也是在惩恶扬善，对付坏人，就应该毫不留情！想到这里，她笑了起来，这一刻，她很开心，很欣赏自己，看来，自己也是有两下子的，是有智慧的人。

于是，她回过头来，朝着陈思甜蜜地一笑，陈思一下子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地朝她看了一眼，还不敢相信。但她的心一下子融化了，乐开了花，她暗暗想：你好，我想让你走，因为你不是一个好人，你是个危险分子，不是个一般人，特殊的人就应该特殊对待，你就好好等着吧！她觉得她以前是柔弱的水，但受了严寒，就结成了冰，就变得坚强、勇敢，变得像武器一样，可以进攻了！

她感到一股来自她生命深处的力量充盈着她，暗暗鼓励着她，让她暂时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屈辱和心酸，奋然前行。

陈思哪里知道李雨欣的内心里的秘密，他只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按照他的逻辑，李雨欣会一直绝情，没有对他好的可能，无法挽回，无法补救……可是，这是真的吗？陈思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朝李雨欣的眼睛瞄了一眼，想探个虚实，李雨欣感觉到了，朝他妩媚地一笑，这时陈思的心突然高兴得炸裂了，差一点流出“幸福的泪水”来，没想到李雨欣又开始爱他了，虽然他想不通李雨欣为什么对他回心转意，但是，李雨欣重新爱他的事实是不可改变的，是千真万确的，不过，确实有点不可思议！于是，陈思再次试探性地看着李雨欣的眼睛，这时，李雨欣干脆将她的身体微微转向陈思，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一双眼睛脉脉含情，如一个娇羞的新娘！陈思一下子大为放心，他的内心在欢呼呐喊：“我爱李雨欣，多么渴望得到她，啊，李雨欣在爱我，她多么爱我！”陈思把担了两个星期的重担一下子撂下了，所有的忧愁痛苦一扫而光，陈思再一次进入到欢欢喜喜的恋爱之中。

正这么“欢喜”着，副班长吴敏玉来到了陈思的课桌旁边，高兴地对他说：

“陈思，星期六下午有一个书法讲座，在我们学校的阶梯教室举行，你想不想参加？”

“可我行吗？”

“我知道你写字不错，就给你报了名了，你就去吧，好吗？”

吴敏玉用热切的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眼神有不少喜欢在里面，而且，这种喜欢越来越多，最后，满眼里都是浓烈的喜欢，整个人像一朵娇艳的玫瑰，一下子向陈思全部开放了！她希望陈思能看得出来，看得出她在喜欢他，在追求他，在利用她副班长的职权为他争取到这样一个好机会。因为，陈思的写字水平并不高，班里比他写字好的大有人在，怎么轮也轮不到他，陈思如果稍微有点头脑的话，就可以看出吴敏玉的良苦用心，可是，此时，他的脑袋瓜极其简单，从不考虑这些，只是单纯地想到吴敏玉对他很好，不去想她为什么对他这样好。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好啊，我一定去！”他爽快地答应了。

“记得星期六下午两点整，别迟到！”

“嗯！”

可是，吴敏玉作为一个副班长，可谓人生经验丰富，在班里掌握实权，叱咤风云，为什么偏偏喜欢这个书呆子陈思呢？犹如一个百万富翁爱上了一个穷光蛋！这里面大有来头：

原来，上个学期，一个星期六的上午，一个漂亮女生许文凤在教室里偶然经过陈思的桌前，看见陈思的作文本是打开着的，就瞥了几眼，发现语言很优美，陈思又不在教室，就拿起来仔细地看了起来，这一看不大要紧，她发现陈思的作文写得实在太好了，水平很高，很是吸引人，她一会儿把这篇作文《家乡的田野》看完了，正要看第二篇时，另一个漂亮女生赵雪走过去一把抢了过来：

“哇，偷看别人的作文，真不要脸！谁的？给我看看！”

“是陈思的！”

“写得怎么样？”

“写得太好了！”

赵雪就好奇地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她也被吸引住了，文章充满童真童趣，富于想象力。一口气读完了那篇《家乡的田野》，又把其余的两篇都看完了。许文凤一直在赵雪的身旁，歪着脑袋看。

赵雪意犹未尽地说：

“都够得上发表的水平了！”

于是，教室里剩下的几名学生，包括副班长吴敏玉和孙成、葛翔、李成刚，及小个子郭飞、肖磊，都一个个抢到手，轮番看完了陈思写的每一篇文章，都知道了陈思确实写得很好，文笔流畅、优美——没想到陈思平日里呆头呆脑，楞胳膊楞腿，一写起作文来一点不含糊，出人意料，真叫人赞叹不绝啊！可是，那几个女生一边看一边神往的爱慕的眼神，叫他们心生嫉妒，难受得很！他们算是明白了，陈思整天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像石头，像砖块，原来一直在搞文学啊，在闷声大发财，他很有文学功底，造诣很深。这小子不简单，今天若不看他的作文，还真不知道呢，真是石破天惊！

这样，凡是看过陈思作文的女生都爱上了他，凡是看过陈思作文的男生，嫉妒就开始了！

而陈思全不知晓！

而这些作文，都让陈思有些失望。因为语文老师张清阁，从不把他的作文当作范文在班里朗读。

陈思在上小学、初中时，写的不少作文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里朗读。初三时，陈思的心里就树立起一个“伟大”的理想：长大以后一定要成为作家！他上师范，就是为了圆他的作家梦，才不是为了当什么老师呢！所以，语文老师布置的每一篇作文他都全力以赴，改了又改。夜晚，他嫌宿舍里太吵太闹，就一个人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走，一边走，一边酝酿他的作文，润色作文的语言，一有点灵感，赶快到有灯光的昏暗的路灯下，记录下来。他希望师范的语文老师能像小学和初中的语文老师赏识他， 也把他的作文当作范文在班里朗读。可是，一个学期过去了，语文老师一次也没有朗读他的作文，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这个班写起作文来高手如林？

原来这个张老师从读到陈思的第一篇作文起，就知道陈思不是个一般人物，功力非凡。可是，他并不想帮助他，不想推出他，反而开始嫉妒他。接着读到他的第二篇，第三篇，更是惊叹不止，更是嫉妒不止。他知道，陈思的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一名作家，可是，他不愿意他成功，他倒愿意成为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或者拦路虎。

每次作文，都是他写得最好，是绝对可以在班里朗诵，成为范文。可是，他不愿意，因为那样，班里一定有不少漂亮女生慕名而来，陈思就从中挑选，选择一个最漂亮的女生作他的女朋友，继而功成名就……他不愿意看到这些，因为他的才智平庸，所以，他的老婆长相一般，他对此很不满意，怎能看到班里的漂亮女生“轻松”躺到陈思的怀里？！不，绝不！

班里，论到作文，陈思就像一座高高的山峰，傲然屹立，无人比肩！那他在初中和小学也应该小有名气吧，他的语文老师应该对他赞赏有加，一定会把他的作文当作范文在班里朗读的，这是极有可能的事。可在他这里，朗读他的作文是不可能的事，他的嫉妒一票否决了。可是，他若一点表示都没有，这小子可能会对他产生怀疑，那该怎么办？想来想去，他想出来这样一个好办法，每次在班里宣读作文的优秀者名单时，都有陈思的名字，但都是最后一名——给陈思造成这样一种假象：你写得是很好，但班里写得比你好的大有人在！陈思不可能把班里每个人的作文都看一遍，所以，他也就默认了！

所以，师范三年，这个语文老师没有读过陈思的一篇作文，每次作文，陈思都是优秀者名单中的最后一名，顶多倒数第二名。

这个语文老师很不简单！

然而，陈思的作文的好在班里默默流传着，如大洋里的暗流——遇到的人才能知道，知道的人就牢牢记住，再也不会忘掉。只是没有人告诉李雨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