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殇

张鸥

　　硬木长椅的扶手掉了漆，原本的亮黄大概被人无数次摸过磨过，夹杂斑点黑。

　　他翘着二郎腿，语气坚定的：“我考虑好了。”眼神掠过一种惆怅失落。

　　她揪着连衣裙的裙带，声音低低的：“离吧，其实早就该离了。”

　　协议书打印出来，确认双方的信息及协议内容准确无误，签字，摁手印。

　　三十年的婚姻就此划上休止符。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民政局的楼门，没有只言片语，很快消失在长街行色匆匆的人流中。

　　远去的影子成了无法辨别的小点点，树梢上的鸟呼扇着翅膀四下飞散，不知受了什么惊吓。

　　穿过胡同，他站到标着“长征路”的路牌下，树荫底下卷颗烟。打火机也跟他过不去，摁好几下才点着，他长吸一大口。红绿灯眨着眼也在嘲笑他吗？他讨厌起脚上的拖鞋，还有永远洗不干净的脚趾甲。都怨“趾甲盖儿”，藏那多脏乎乎的东西，指甲刀都崩坏了。继而，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踩”过他的眼，他的心，“去他妈的。”不爱带字骂人的他，把大半截烟摔地上，鞋底子捻着，使劲捻着。路过的车带起风，烟丝、碎纸迅疾没了影踪。

　　她松开了裙带，顺势散散手心的汗。

　　“错过？过错？”她挑着风景树的阴凉走，一堆狗屎差一点踩上。她暗暗苦笑，朝着“富强路”奔去。曾经的家在那里。“自己的衣物用品一件不留都拿走”，下了决心，碎步加快速度。

　　这一场婚姻究竟是怎么凑合的？三十年的光阴落得如此结局？美好随着神秘感降低而降低，失落跟着残酷累积终至绝望么？留待的无解，交付给风、给雨、给风雨纠结后的牵绊……

　　他爹嘟囔过：“上哪说理去？老实巴交的愣是不招人稀罕，花说柳说玩嘴的倒占了香盈。”他信了。

　　架子工，登高上梯的干着。“蝎虎子”（壁虎）似的贴着墙，朝下不敢瞅，心悬着啊。月底开资一分不留给她了。笑模样就换不来？

　　他也清楚，腰酸背痛胳膊腿不得劲，到家四脚拉叉躺下，呼噜声回应她，不对劲。

　　她爹没得早，哥哥姐姐都背地里给她出主意“嫁他了，就该吃吃该花花。”

　　她听了，也那么做了。

　　她迷上了麻将。他回来晚了，孩子放学后饿了，一句“灶上有气，煮面吧。气儿弥屋一大宿，隔天他空肚子出去。“不饿呗”。她认为。

　　庄里姐们买新衣裳、买首饰，哄哄着去市里。她大包小包拽哒回来，他搓着手上的硬茧，自己劝自己“老婆穿戴好，咱脸上有光”。

　　孩子上高中那年，成绩差了十来分，学校要万把块钱的“借读费”。他一想到自己那份没文化的煎熬，“交，孩子想念书是好事。咋的也比苦大力强啊。”夜里，她散局进家，两口子算算家里的积蓄，打一大架。

　　十七八年过过来，总不能“黄鼠狼烤火，爪干毛净”吧，他不信家里只有几百块钱，更不愿意相信她还有心拉肠的去牌场。

　　他开资了，自己揣着，她也不张嘴问他伸手要。她仍然去赌，赌注又大了，风言风语传进他耳朵，“穿皮鞋的一个男人，防着点”。

　　喝完闷酒，逮住一句话，抬杠，他就揍她一顿。她呢，老实一两天，脸上涂抹一通，牌场照旧。

　　孩子问过“你们干脆离婚得了，这叫日子吗？”

　　一个口吻“等你以后长大着”。

　　家门钥匙一人一把，谁来谁走谁也管不着谁。各自买着对付吃，灶膛经常不起火，烧一回就倒烟呛人。家里那只猫，饿得跑别人家偷狗食，被吆喝着骂，她和他没听见一样。生分、疏离、不吵不闹图个“家圆全”。

　　孩子技校毕业了，谈个女同学。孩子央求着他们俩：“等我结婚，你们再离。”配合着吧，俩人都默许。

　　一拖再拖，孙女都上幼儿园了，为解决接送问题，她去了城里帮忙。

　　本以为是个契机，他想：“她能戒赌，缓和缓和感情。”哪曾想城里有“棋牌室”，开车的牌友穿的皮鞋更亮。

　　他得了腰椎间盘突出，喊她趁周末儿媳妇放假，回来做口热乎粥。她拒绝，理由是“挣钱都不给我”。

　　他觉得心寒，“长征路上长征了，没享受富强路的富强命啊。”

　　孩子带他去医院做理疗，旁边病友跟陪床女人有说有笑，他的心头不禁浮过一缕暗殇……

天马湖畔（李文革）

构思新颖，长征路、富强路不再是街道的名称，更有了深层次内涵。简洁明快，语言质朴。心理描写细腻，情景交融。点赞学习

张鸥

天马湖畔 发表于 2020-9-26 16:24
构思新颖，长征路、富强路不再是街道的名称，更有了深层次内涵。简洁明快，语言质朴。心理描写细腻，情景交 ...

谢谢李大哥点评，懂我文字里的含义。祝您快乐幸福！

爱晴皇岛

天马湖畔 发表于 2020-9-26 16:24
构思新颖，长征路、富强路不再是街道的名称，更有了深层次内涵。简洁明快，语言质朴。心理描写细腻，情景交 ...

赞。

王省江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都在大姐的肚子里装着呢。
佩服大姐的高产。

张鸥

待君若水 发表于 2020-9-29 15:47
赞。

谢谢您鼓励支持我！祝您快乐幸福！

张鸥

王省江 发表于 2020-9-29 15:51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都在大姐的肚子里装着呢。
佩服大姐的高产。

姐谢谢你啦啊。感谢一直帮我支持我！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