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轰陈屯集

难忘68

炮轰陈屯集
（抗战年代记实录）
距卢龙城13千米东北部的陈官屯，当地人们都把它叫白了——陈屯。
陈官屯，坐落在燕山南麓，北靠长城，西傍青龙河，东邻山海关，南距京沈铁路昌黎站35公里。是燕河营、大刘庄、双望、大横河的地理中心区，也是该地区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重镇，历史悠久，传统文化气息浓烈。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
陈官屯市镇位置坐北朝南，背靠一山——安山。山型偶异壮观——平地拔起，孤位两堆，相伴相随，如双胞姊妹；又像一对儿奶房，人们都形象地把她称叫为“奶头山”；还像一驮双堆之土，小时候还记得一知半解，当地的传说——那是二郎神从天上挑来的一坨子神土。从古至今，山前山后方圆三十里的村庄住户垒墙盖房用的都是这山上的石头。
这个本是老天特意赐给的祥和安宁的一方净土，容人祖祖辈辈在此繁衍生息。可是，穷凶极恶的东洋鬼子——日本侵略军以“三光”政策野蛮地占领了东三省、攻陷山海关，妄想让中国成为“大东亚共荣圈”里的亡国之奴！
这时的陈官屯，已不是那种安居静卧之土。真真切切成了日本侵略者铁蹄之下，被奴役、被蹂躏的血腥屠杀之地。
1942年农历“四月初八”，正当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逛庙会的时日，震惊卢燕大地、惨不忍睹的炮击流血事件发生了！
人们公认同称的陈屯后山——安山，两山顶尖儿直线距街市中心千米左右。两山顶尖儿筑有坚固的钢混结构圆柱形炮楼各一座。其间有日军一个小队的兵力固守。兵器配备有轻、重机枪数挺，掷弹筒、山炮数门。
日军从打1933年1月3日占领山海关，沦陷陈官屯已经有了十个年头。平常总是间接地打打连发的轻重机枪、单发的大盖儿枪，没打过炮。那是因为强盛的日军很是傲慢——他们觉得大日本帝国军队强悍无阻，势如破竹，东北军节节败退，无能抵抗；“东亚病夫”已是乖乖伏首贴耳的“顺民”，不再敢、也无能力反抗，或者跟皇军对抗。
就在侵略者做足黄粱美梦的年头，盘踞在山顶上的日军睡不着觉了，掷弹、山炮炸响了。
侵略者的炮响是有原因的：中国共产党吹响了抗日的号角、中国军队和人民开始了全国性的抗击日本侵略者的伟大行动。解放区、根据地、游击区如火如荼，遍布全国各地，并强势扩大。一致抗日的星星之火已经燎原中国大地。
唐山的节振国、乐亭的李运昌、滦县的李润民、高培之、承德的包森 等，都是冀东大地上挥刀执戈的抗日将领。他们在呐喊，他们在统领、指挥着抗日的战士们，勇猛地向着侵略者的头颅砍去。举全国全民族之力在组织全面抗日、震荡山河大地的呐喊声是——杀鬼子、消灭侵略者、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日本帝国主义狼子野心——霸占中国的美梦正在破灭。大势所趋，被这样的大环境所挤压下的陈官屯山上的日本鬼子，开始慌乱了。游击队神出鬼没，夜袭炮楼、偷袭兵营、明枪扫射、暗枪单发，搅扰得日军夜不寝，日不安，成了惊弓之鬼。
坐卧不安的日本鬼子，开始使用威慑手段，向抗日力量扬起杀人屠刀，向无辜百姓打出罪恶的炮弹——四月初八炮轰陈屯集市中心，已成流血事件之事实！
鬼子选中陈屯庙会大集日来这一手，不是偶然的，它们是经过精心策划、鬼魅预谋的利用这个特殊节日，炮弹是经过精确测定、长着眼睛打出来的。弹着点十分准确——五发炮弹都是正正打在集市人员最拥挤的繁闹区，共有三十人当场被炸死，有的被炸成碎肉块儿，有的分辨不清是男是女，是老人还是少小。罪恶呀，真是罪恶！该千刀的小日本儿，你侵占中国国土，灭绝人性地烧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罪孽滔天，总会有一报！
离陈官屯八里旱地的马家洼村，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就是其中的一位丧命者。
父亲当年是抗日志士，也是共产党秘密组织发展的对象，本人更是坚决要求入党的积极分子。
亡者之子马秉忠，眼含滴泪来找父亲：“二叔哇，我妈赶陈屯集让山上的日本子的炮弹炸死了。我找了好几个人求他们，都说不敢去。没办法，你侄儿我难到这儿了，只能求二叔你亲自去一趟了，帮我把我妈的遗体取（读qiǔ音）回来吧，啊，二叔！”
求人儿去陈屯集市认领回他母亲的尸体这桩事，对于马秉忠家来说，是个天塌下来的大事儿。而对于别人来说，也却是个极度危险甚至是个要命的事儿。谁不怕死？你能知不知道垂死挣扎的小日本儿还会不会再打多少炮弹？去，就等于去白送死。这点道理傻子都明白。除了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外，谁敢冒这个险，去为了别人做事儿反而搭上自己的性命？所以，不去是本分，去了是大意。不用再说出谁对谁不对，谁好谁不好这样的话来。
父亲没加思索，只认为马秉忠一家都是穷苦出身，很痛快地答应了马秉忠的有求。
马秉忠借了一辆手推独轮儿车，在父亲的陪伴下，慌慌张张地奓着胆儿一并去了陈屯集市场取（qiǔ）人。
虽是一年一度的庙会，过去是赶庙会的人一路来往如流。此时，八里地路途人毛未见一根！父亲等俩人到了陈屯街口，罕见地偶碰一位男性老人，颤颤微微地拖着驼背的身体，没牙瘪嘴地凑到父亲俩人的跟前，发出着嘶哑的嗓音，很有人性意思地说：“你们俩是哪儿的？没听说后山上的小日本往集市儿上打了好几大炮，炸死了不少人？你们还敢往街里去。啊，听我劝，别再往里走了，快回家去吧，万一——咳，该死的小日本真是造孽呀！”老人说完话，迈进了一座陋房的门槛子里去。
马秉中的身子像在颤抖，步子想迈却抬不起脚，两只眼睛像两颗钉儿，跟牢牢地钉在父亲身上似的那么严实。完全寄希望于父亲一身，为他去做他想要做的一切。明显看得出来：没有父亲的在此一举为之相助，借马秉忠一个胆子，不，就是给他一个胆儿，他都不会再敢往陈屯街里迈进半步。
“二叔，要不咱爷俩回家吧，万一——！”马秉忠怕坏了，苦胆随着心就要蹦出来。
父亲回答他说：“回？咱们干啥来了，你不是取（qiǔ）你妈来了吗？今天要不把你妈取（qiǔ）回去，那你就不是你妈的亲儿子。你也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你妈的最后一面，难道你不后悔？！”
父亲这样一刚，像给马秉忠打了一针强心剂，随着父亲向街里走去。
大街上没有随便走动的人，偶尔出来的个别人，都是急步行走，奔门而进。山上的机枪还在接长不短儿地任意扫一梭子，镇唬镇唬。
小鬼子在山上可用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特别是炮弹的弹着点，更是鬼子们的重点监视目标。如有可疑现象和人员，他们的炮弹一定还会更猛烈地砸过来，绝不会含糊。
父亲是个有经验的抗日战士，经常与游击队秘密活动。所以，父亲懂得一些小常识：不直接明目张胆地去到被炸死人的现场。隐蔽地悄悄接近，认准人无误，果断出手。然后把亡者拖拽到旮旯墙角处，绕小街，背暗巷避开敌人的视线，走小路羊肠，不显山不漏水儿地才把马秉忠的妈妈取（qiǔ)回了家。
过后，敌人越来越魂不守舍，每到三.八大集之日,后山上的小鬼子总是接一插五的向大集日来个一炮两炮的。所以，陈官屯大集名存实亡。“赶集不要命，要命别赶集”，就成了陈屯人不禁而止的心理戒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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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小日本儿无条件投降后，抗战胜利，传统的陈官屯四月初八庙会，才又得以恢复如初。展现了陈官屯人的欢乐与自豪！

1966年文化大革命期间，父亲是“当权派”，是被斗争的对象。马秉忠是造反派干将。他领头批斗我父亲。这还倒无所谓，平民百姓跟随运动走不算毛病。父亲也没挑他的礼儿。最令父亲不能接受的是：忘恩负义，以怨报德——说他母亲的尸首是马和元给取（qiǔ）回来的。
父亲虽气，并没有跟他过不去。
运动过后，父亲也没恨他。只是平平淡淡地问过马秉忠：“马秉忠，你跟谁都说，你妈当年是马和元给取（qiǔ）回来的也行，那你把马和元请过来，问问他，你妈被炸的现场在哪个地方，现场有几个死人，都是啥模样？只要马和元能说得对，我就永远承认：你妈是马和元给取（qiǔ）回来的。行不？”
马秉忠低着头，嗨了一声，并很不好意思地对父亲说了一句：“别再提这事儿了，二叔，是我记差了。”
话说到这儿，从此压下。没再听到马秉忠的老调重弹。











梁贵才
作于2020年8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