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11首

王霁良

春节驱车返菏泽老家

车下高速，家乡遥遥在望
长戟一样拱卫的杨树林
十几个喜鹊窝还在
果实一样生长

驶入枝柯交织的天空
你也是盼归的鸟儿
树林的终端
旧宅就像风烛残年的母亲
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城市在河边解体

城市在河边解体
晚霞一点点被暮色抹掉
注目一川铜水
浩浩汤汤辞别而去
它梭织流风，挟来
高原的梵语
和暗下来的天空
都那么决绝，就像
从不认错的命运





雨中的雕像

雨中失掉形状
看不清他手指方向
隔窗，对他近乎
失去记忆
但你晓得雨帘背后
他依然矗立于此
依然指点江山
尽管人们已不再抬眼
他依然永恒地挥手
冲着街道
冲着被雨淋湿的暮色
冲着你转过的背影





爬山虎

它的势力包围了桥墩
往上，往上
触角覆盖上桥体
那伸展游弋的枝蔓
俨然托住桥身的巨手

但我知道它什么也托不了
那坚实的桥身一如人民





暴雨震撼着天空

暴雨震撼着天空
最高的白杨树引爆雷电
大堤上，披蓑人穿林而行
铅色的云笼住铅色林带
急雨掠向东鱼河的腹部
哦，苍天，万物的神灵
你可看到黑云的白翼下
淼茫的混沌里
丛林吞没的行路人？






阒静的林中

野鸽子的低唤
一声挨紧一声
一路，踏着
湿径落叶
吐纳林中清气
拾级而上，最上面
是水汽中的山峰

你无法看清它
更无法攀越
野鸽子的低唤
留在身后
就像遗落的梦




在这个寂静的黄昏

在这个寂静的黄昏
我愿意谈谈心灵入定
我没有负罪的内疚
也不为乐极生悲而羞愧
不关注星云旋进
也不与时俯仰
我的眼睑把它们推开
犹如分开千重的枝叶
哦，前方
那一声浩叹
那拄杖的披发人



紫叶李
这袭碎花的紫裙
也许就是年轻时你穿的那件
那么招摇，我一直以为

你开得最早，也开得最艳
春寒料峭的日子
带给我心动也带给我痛苦

这么一株树，多么像你
那片美得惊心的景色
就像早晨远逝的云霞

久久注视你，不愿离去
扇面一样，合而复开
摇曳裙裾是这碎花的底色

掇一把落花
纤薄花瓣指缝飘下
多像我们别去的日子




雾岚下的夜

久已见弃于人，这半生
许多爱我和我爱的，并未珍惜
在这京城的大街
车马往来，摩肩接踵
自以为世界很大，身边
却只一个人愿意跟随
现在，这一个人，也留在京城了
现在，你孤单单地回来
雾岚驱尽白日的流焰
动车外，旋转的树木如回忆
迭替回忆，它们正渐次退去
夜就要覆盖收获中的麦地
覆盖驴车、劳作的人
覆盖远方那个亮着灯光的窗口


曾经心爱的一切

我知道
昨日无从挽留
曾经心爱的一切
不复再有
一些多余的话
空幻的前缘未了
收回吧
不提啦
续一杯茶
慢慢品
坐等江山老去
坐等儿女长大



在你不在时
见你，我只有一途
视那为通天的路
每每去看
看见的只是自家的影子
只是别人的喧豗，跟我
没半点干系的物事
——多么熟悉的面孔呵
再不会来
漫步人寰，想象古时的楼台会
也像今夜星辰煜煜
也像今夜寂寞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