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物非

王省江

　　阳子接到黄瓜的电话邀请，与儿时的伙伴到夏村小聚。

　　一晃已经三十多年了，儿时玩伴的身影还时时出现在阳子的梦里。黄瓜姓柳，长得黄且瘦，或许受他爹遗传影响，生得高。走起路来晃晃颤颤，弓着腰身，让人想到长条黄瓜，他在家排行老五，人送绰号：五黄瓜。

　　黄瓜家以前很穷。村里人流传着他家吃饭的情形，端上一盆稀菜粥，他爸或他妈在街上喊一声，吃饭喽——他家的五个孩子飞也似的跑来，盛上一碗，吸溜一下，碗见底。来得晚的，连稀饭都吃不上了。

　　黄瓜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他总背着个又大又破的柳条篓子上山割草，喂家里的那头驴。他干活不惜力气，往往把篓里的草压得很实，背着费力，他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走在街上，有人和他逗趣，黄瓜，你的篓比你还重呢。他也不吱声，抹一把脸上的汗珠，往上颠一下篓子，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阳子的姥姥家在夏村，阳子在夏村上小学的时候，结识了黄瓜等农村伙伴。姥姥去世后，阳子和这些玩伴已经分别三十多年了。有人建了微信群，阳子和这些人都联系上了，如今那些玩伴有的仍然在夏村住，有的在县城买了房，只有阳子最远，在距夏村100多公里的市区。

　　阳子是开车去夏村的。黄瓜说在村口等阳子，阳子说不必，黄瓜坚持要了阳子的车牌号码。

　　正开着车，黄瓜打来电话说，阳子，你的车是不是白色的长城汽车？我看到你的车了，你开过头了。

　　阳子调转车头，见一个魁梧的男子冲他招手。阳子听男子叫他的名字，仔细辨认眉眼，确实是黄瓜，深褐色的脸庞，仍带着儿时的质朴和真诚，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眼神里的那份执着一点没变，只是他的身材却一点也不像长条黄瓜了。

　　阳子忙下车，握住黄瓜的手说，哎呀，你变化太大了，我都没认出来。黄瓜说，你的变化也不小啊。

　　阳子四处张望，心想，难怪自己走过头，以前的村头是一个河道，家家往河道里扔垃圾，大风一刮，白色塑料袋、葱皮等垃圾满天飞。

　　黄瓜说，你还在找原先的那个大垃圾堆吧？现在谁也不往河道扔垃圾了，现在大街上隔不远就有一个垃圾桶。垃圾车隔几天就清走垃圾，一起埋掉。哝，那里就是原来大家扔垃圾的地方。

　　阳子顺黄瓜所指望去，一座桥下，清浅的河水缓缓流淌，几只鸭子正在觅食。阳子认得岸边的老槐树，说，对对，就是这里，没想到变得这么漂亮了。

　　黄瓜坐在副驾驶上，指挥阳子开车。行在村间路上，阳子的话匣子再也关不住了：呀，这里还是老样子；嗨，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喽。

　　黄瓜让阳子把车停在村部前面的广场上，那里有专门的停车位。阳子看到广场上几个年轻人在打篮球，几个老年人围坐在一起下象棋，还有几个人正在器材上做运动。阳子记得这里是村子唯一的开阔地，他们小的时候经常在这里弹玻璃球、顶牛、扔毽子。

　　到了黄瓜家，阳子看到一栋别墅样式的二层小楼，宽敞的客厅里挂着一副写意国画“春山新雨”。阳子记得之前黄瓜的家是一个低矮的平房，歪歪扭扭的，要倒塌的样子，屋内的墙壁乌漆抹黑，凹凸不平，更不用说挂画了。

　　阳子和黄瓜在客厅唠了一会儿，其他伙伴也都陆续到了。虽然阳子都要仔细辨认一番，但是知道名字后，性格长相很快就都对上号了。

　　中午，几杯酒下肚，大家的话都多了起来，大家一起回忆小时候的往事和这么多年来的经历。

　　阳子很好奇黄瓜的发家史，吵着让黄瓜讲。

　　黄瓜说，小时候我家穷大家是都知道的，那时候谁家不穷呢，只不过我家更穷些罢了。

　　大家笑着说对。

　　黄瓜接着说，最初咱村是靠卖苹果赚了钱。乡里办了个果树培训班，请了专家，村里人慢慢学会了栽果树。后来，苹果越来越多，行情不好了，县里又请专家到咱村，山上山下，田里地头，拿着仪器转了一圈。过几天就有人传下话，说专家觉得咱村的山上适合栽栗树。咱村家家就都栽了栗树，现在栗子价高，村里人靠卖栗子挣了钱。我又想了个门道，对咱村的板栗深加工，开了个板栗加工厂，这才有了现在的日子。

　　阳子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句感叹，哎，现在农村都有了钱，住上了别墅，城里房子那么贵，还是农村好啊。

　　黄瓜说，城里办事儿方便，离商场医院近，还是城里好。

　　话题一引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城里人说着农村的好，后悔当时搬出去了，农村人说着城里的好，说也要到城里去买楼。

　　最后争来争去，黄瓜说，要我说啊，住在哪里都好，大家以后多走动，多咂摸咂摸别人的好吧。现在不比以前，家家有了车，处处修了路，到哪里都不像以前那样打怵了。

　　阳子有点醉了，喊道，说得对，咱们这么多年不能见面，还不是因为以前没有这么便利的条件?现在都有了条件，干什么都越来越方便了，所以啊，今后大家勤来往，为了咱们今后的感情，干了！

　　众人跟着一饮而尽。

　　喝完酒，众人纷纷道别。离得近的走路回家了，县城里几个拼车来的，留一个司机没喝酒，也开车回去了。只有阳子比较远，又是一个人开车来的。阳子想用手机叫代驾，问黄瓜在夏村能不能叫到代驾，黄瓜说，附近村子有好几个干代驾的，一般十多分钟就到了，但今晚不能让你走。阳子坚持要走，黄瓜坚持要留，僵持了好一会儿，阳子说不过黄瓜，就给老婆打了电话，决定在黄瓜家留宿一晚，

　　农村的生活和以前相比，变化实在太大了，阳子处处觉得意外。就拿上厕所来说，阳子记得当时姥姥家没有厕所，小便就尿在后院的尿缸里，大便要跑到邻居家，邻居用几块砖在猪圈边上搭了个厕所。厕所里的绿头苍蝇嗡嗡飞，一只老母猪在下面号叫着，阳子生怕猪头探出来咬了屁股。如今，黄瓜家也用上了冲水厕所。阳子说，这些厕所还是前年县里改厕运动时建的，不仅家家不花钱，还都领了1000块钱补贴。阳子说，怪不得现在的苍蝇这么少了，如今家家都修这样的厕所，能把苍蝇气死。

　　晚上，阳子和黄瓜唠了很久。两人不断感慨，小时候天天说小康，感觉很遥远，没想到小康说来就来了。

　　第二天，酒消得差不多了，阳子驱车回城。在村口告别了黄瓜，行驶在柏油路上，阳子觉得心里像眼前的马路一样宽敞。

岳子云

很赞

殷凤君

今非昔比！人变化大，村子变化更大。赞同文中的一句话：住哪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