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中 || 文:李彩霞

古洼文学社

病  中
文/李彩霞(文安)

　　2018年10月22日，大哥感到胃部疼痛难忍，到医院检查，B超显示：右肾上腺有7.4厘米x7.2厘米肿瘤，右肾下方有2.6厘米x2.8厘米肿瘤。医生建议去天津市肿瘤医院做进一步检查。我们一致认为大哥这个肿瘤是良性的，很快就可以做手术摘除。检查一项一项地预约下去，我们的心越来越焦灼不安。10月29日，医生告知：大哥肾部肿瘤是由肺部肿瘤扩散所致。此时，大哥开始吃不进东西，吞咽困难，每天只进少量流食。
　　大哥68岁，比我爱人大16岁。长兄如父这四个字用在大哥身上名副其实，他无微不至地关爱着他的四个弟弟妹妹。我们从来没有过大哥会生病的意识，只知道他是我们的避风港，是我们的保护伞，他从没有住过医院。现在，大哥病了！真的病了！大哥腰部不适，已有半月有余，只是没有现在这般严重，大家都劝他去医院检查，他总推说是受了风寒，贴几贴膏药便好。他的不思饮食也已数日，他说是吃油煎饺子吃硬了，吃几盒消食片就能好起来。如今的我们后悔不已，为什么我们就由着任性的大哥去贴膏药，去吃消食片，而不是硬拉着他去医院检查，为什么我们忽略了他的年龄，没有好好关爱，好好珍惜。
　　大哥的身体每况愈下，在肿瘤的压迫下已不能走路，出入坐在轮椅上。可每一个入住肿瘤医院的人，似乎都是和病魔赛跑的人。每一项检查都需要预约，都需要等待。等待检查的家属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大哥的儿子——大伟，更是寝食难安，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他的眼里写满了万箭穿心。他不眠不休地照顾着父亲，那么地小心翼翼，那么地轻声细语，似乎要把一生对父亲的爱都倾注到此刻。每天早晨，他早早地等在主治医生的门口，请求医生尽快救治他的父亲。11月9日，为节省预约的等待时间，在医生的建议下，大哥到廊坊做加强CT,可刚到廊坊市医院，大伟忽然感到头晕目眩，右侧胳膊腿发麻，于是，家人兵分两路，陪父子二人检查。检查结果：大哥的肿瘤没有扩散到头部，但确诊大哥患上了脑血栓。他的左侧胳膊腿屈伸不便，吐字不清，吞咽困难都是由此引起。雪上加霜的是大伟也患了脑血栓，好在不太严重，但必须住院输液治疗，为期10天……回到天津，肿瘤医院的检查报告也出来了，恶性肿瘤！无法手术！由于大哥身体极度虚弱，放疗、化疗都不能进行。医院让办理出院手续，回家静养。面对抢夺大哥生命的病魔，再多的金钱、再多的亲情都无济于事。我们束手无策，垂足顿胸！
　　无奈的家人把大哥安排到县城的一家私立医院，输液缓解他的脑血栓症状。此时，他连水都不能喝了，靠胃管进食进水，更不能走动，终日躺在病床上。大嫂照顾着眼前的丈夫，牵挂着廊坊医院里的儿子，疲惫不堪！可不管谁劝她回家休息，不管有多少人守在大哥身边，她都不肯回家休息一晚，这大抵就是夫妻情吧，因为大哥余日不多，她舍不得离开，哪怕一分一秒。
　　虽然我们都知道人总有一天会与世长辞，可当我们面对被死神下了裁决书的大哥时，我们才真正懂得：活着，与亲人在一起是多么地美好！尽管大哥并不需要很多人照顾，可我们谁都不愿意离开。静静地看着他犹如“宝宝〞般躺在病床上，只是这个“宝宝”不是慢慢长大，而是走向生命的尽头。大家静静地守着他，看他病痛时的皱眉，看他面对探视的亲友时牵强的笑容，听他打呼噜，看他发脾气……一切的一切在我们看来都是余生相守在一起的幸福。那一晚，他的女儿用温毛巾给他擦脸，她疼惜地，轻柔地擦着，前额、眼睛、鼻子……灯光照在他们父女的脸上，是那么地美好！我好希望那一刻静止，让岁月静好。好希望我们能守着“宝宝”般的大哥多一天，再多一天。
　　大伟从医院回来那天，大哥很高兴，他看着大伟笑，大伟看着他笑。那是我见到的世间最美的笑容，世间最深的亲情。
　　由于药物的作用，大哥的血栓得以缓解，渐渐地他的嘴能动了，能吃点东西了，说话也清楚一点了。拔掉胃管那天，他嚷着让他老兄弟去联系天津肿瘤医院的大夫，“我现在能吃饭，能喝水了。老五，你去催催大夫，让他们快点把我这俩瘤子取出来……”“哥，现在还不行，你刚见好，身体还得恢复恢复……”大哥对生命，对健康的渴求，令大嫂和二姐躲到医院的角落里泣不成声。是的，只有饱受病痛折磨的人才真正懂得健康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最美好的！可包括我在内，多少身体健康的人却将健康的身体视作理所当然，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忽略了自己，忽略了健康。
　　虽然大哥能吃能说了，可病魔也加快了脚步，随着病情的加重，疼痛越来越厉害，大哥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有一次，不知道谁说到了旅游。大哥说：“你们带我去旅游吧，把我放到山上你们就回来。”“行！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大伟笑着说。那笑容很牵强，很心酸。我走出病房，泪水奔涌而出。近年来我和爱人带着婆婆看山、看水、看佛塔，为的是不让她的余生有遗憾，可是，我们为什么就没有带着大哥，因为大哥在我们心目中还年轻？因为大哥还来日方长？……有一天晚上，大哥执意要去县城最大的饭店吃大餐。大家说他走不了，可以去饭店点菜拿到医院来吃。可他说不一样，他就要去坐在那里吃。他让守在他身边的外甥背他出去上车，当背起他时，他疼地喊了起来，无奈又放回到病床上。他颓然地躺在床上，不再说话，满眼绝望。我们的心碎了！多少年来我们为年长的婆婆庆生，为年幼的孩子聚餐，可我们从来没有一次为大哥庆生，为大哥聚餐。
　　大概每一个人在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都会有遗憾，如大哥的一次旅游、一顿大餐。其实很多遗憾完全可以不成为遗憾，只是在他们还年轻，还健康的时候觉得来日方长，没有努力去实现。就如我一直想在春天去婺源看一次油菜花开；在白雪皑皑的冬天去五台山住上一周，听晨钟暮鼓；在细雨濛濛的夏日去荷塘赏花。还有……还有我现在的梦想。我常想：如果人生进入倒计时，我该做什么？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倒计时呢？
　　人生很长，长得望不到尽头，有时会很迷茫；人生很短，有时候来不及细细品味，好好珍惜，回眸间便白发如雪霜满天。太多的突如其来充斥着我们的生活，是的，我们失去了陪大哥去旅游的机会，失去了陪大哥去吃大餐的机会，我们甚至失去了陪大哥并肩行走的机会。看着病床上如“宝宝”般日益瘦小的大哥，我们有太多的不舍……

作者：李彩霞，女
住址：河北省廊坊市文安县城御龙家园小区1号楼